鬼话连篇也成书——《何典》

鬼话连篇也成书——《何典》

  近几年,笔者发现有人民网《强国博客》的博主把自己在《强国博客》上发表的文章结集出版成书流传于世(如杜峻晓的《老杜博文选》)。有的博友 摸不着出版的路子,就把自己的文学作品发表在《强国博客》里,如“老易2222”的《官场上》、“上弦月”的《监殇》、《村官》等。博友们都把《强国博客》作为自己发表的作品的文苑。由此足见当前的言论自由。更多的博友则是把《强国博客》作为参政议政的平台,提E政,为国家建言献策。

  笔者注意研究了近代史上出版自由、言论自由的时段,除新中国《宪法》规定的言论和出版自由外,在清朝后期清嘉庆年间,竟然也有一段出版自由的时段。最典型的是鬼话连篇的《何典》也成了流传于世的奇书。笔者推测,在封建社会文字狱环境下,也许正是因为“鬼话”适应当时的崇尚神鬼迷信社会背景,才使这本《何典》摆脱了文字狱的禁锢。

  《何典》是一部用吴方言写的借鬼说事的清代讽刺小说。成于清嘉庆年间,翻刻于光绪四年(1879年),而真正流传开来则在1926年。1981年,工商出版社印行“内部发行”版,2005年,学林出版社再出新注彩绘本。《何典》编著者“过路人”原名张南庄,清代上海人;评者“缠夹二先生”原名陈得仁,清代长洲(今江苏吴县)人。一九二六年六月,刘复(半农)将此书标点重印,鲁迅曾为作题记(后收入《集外集拾遗》)。

  《何典》是一部很怪异很奇特的章回体小说,共10回。该书以滑稽幽默、口无遮拦的吴方言,虚构了一部鬼话连篇的鬼世间的鬼故事,通过鬼的故事来讽刺人间的现实,在中国古典小说中可谓别具一格。

  通篇故事都安排在鬼蜮世界里,说的是阴山下鬼谷中三家村有一财主名活鬼,中年得子,不料在谢神还愿之际,有人因斗殴死了,遂被当方土地饿杀鬼讹财,气病而亡。其子活死人少小无依,为舅母逐出行乞,得遇仙人指点,从鬼谷先生学艺,后因平息黑漆大头鬼等反叛有功,被阎罗王封为蓬头大将,并奉旨与臭花娘成亲,安居乐业。

  众所周知,我们的已故伟大领袖毛泽东是一位博览群书的读书大家,他不但自己读《何典》,还把这本书寄给在苏联留学的儿子毛岸英读。毛泽东在不少场合化用或引用过《何典》的言辞。这在“林彪事件”中表现得尤为突出。林彪出逃时,周恩来曾请示毛泽东是否要拦截林彪的飞机,毛泽东镇定地说:“天要下雨,娘要嫁人,由他去吧。”“娘要嫁人”,便可从《何典》中找到出处。

  毛泽东不仅化用和引用过《何典》中的言辞,而且还在思想观念和审美趣味上受到《何典》潜移默化的影响。

  《何典》一书对死读书和读死书者多有讽刺。活鬼的儿子活死人,很会读书,但竟沦落为乞丐。一日碰到一个老道士称他有大力子、辟谷丸,还有益智仁。活死人吃了他送的辟谷丸和大力子,顿觉精神百倍。只是对益智仁瞧不上眼,自诩:“已有过目不忘的资质,博古通今的学问,还要益他什么?”老道士大笑道:“你只晓得读了几句死书,会咬文嚼字,弄弄笔头……写些纸上空言,就道是绝世聪明了。若讲究实际功夫,只怕就文不能安邦,武不能定国,倒算做弃物了。”活死人见他说得有理,只得乖乖地吃了。

  熟读《何典》的毛泽东很欣赏老道士的观点。他在延安时期的著作,特别强调“讲究实际功夫”,念念不忘告诫知识分子要深入到生活和实际中去。他在《整顿党的作风》一文中便说过:“许多所谓知识分子,其实是比较地最无知识的,工农分子的知识有时倒比他们多一点。”他反复强调知识分子绝对不能停留在书本的字句上。

  毛泽东在延安整风所列“党八股”的其中一条,便是“语言无味,像个瘪三”,表现为文章或演说颠来倒去总是那么几个名词,一套“学生腔”,或者只有死板板的几条筋,像瘪三一样瘦得难看,不像一个健康的人。鉴于此,他强调宣传和文艺工作者“要向人民群众学习语言”,因为“人民的语汇是很丰富的,生动活泼的,表现实际生活的”。

  民间的语言有如天籁自鸣,自抒胸臆,又似风行水上,自然成文。大俗便是大雅,张南庄深谙文章之道,所以对民间的语言精研深钻发而为文。

  《何典》之所以受到毛泽东和鲁迅的青睐,因其具有如下4个艺术特色:

  一是强烈的反传统倾向。《何典》通篇运用方言,一改引经据典的八股作风,读来亲切,脍炙人口,与传统的文学创作套路分庭抗礼。

  这一点得到了刘半农、鲁迅、吴稚晖等文学大家的高度评价。尤其是鲁迅,不但喜欢这部鬼书,而且在对《何典》的出版刊行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。《何典》的反传统倾向与鲁迅的文学主张有相似的地方,正是鲁迅推崇它的原因之一。

  二是结构紧凑,语言简练,往往只有三言两语,就能把一段故事情节说得清楚明白。虽然有许多词语添加了滑稽的修饰,但并没有拖泥带水之感。

  作者在塑造众鬼形象上,颇化心思,如活鬼、死鬼、雌鬼、形容鬼、老鬼、扛丧鬼、酒鬼、催命鬼、饿杀鬼、令死鬼、野鬼、色鬼、臭鬼、冒失鬼、冤鬼、大头鬼、替死鬼、偷饭鬼、摸壁鬼等等,足有40多个。

  还有许多叫作臭花娘、醋八姐、雌雄人、罗刹女等,和没有名字的众鬼,可谓鬼物众多,栩栩如生,让人读来不但不觉可怕,还使人欢喜畅快,各个关系交代得清晰,一点不觉繁杂,表现出了作者非凡的文字功力。

  三是辛辣的讽刺,模写人情世故生动活泼。这些很有意思的鬼名字,完全可以与人间各类人物的形容一一对应,应有尽有,极具讽刺意味。能于嬉笑怒骂之间,现出愤世嫉俗之深,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当时社会的世态人情。

  《何典》的风趣文笔带有一些粗犷的野性,它的结构,它的设色,它的手法就像闪烁着聪明智慧的桃花坞版画,朴素无华,亲切可爱。

  四是方言典故运用巧妙,几乎成为吴方言的典籍。正如鲁迅在《〈何典〉题记》中所说,“谈鬼物正象人间,用新典一如古典”。

  《何典》中大量收集了吴语方言的成语、俚语,且常常使用其转义和借义,随手拈掇,信口开河,笔墨恣肆,穷形尽相,常令读者会心而笑,是方言文学的别致之作。但是,作者过分着力于此,不免失于油滑浅薄。

  正是因为《何典》的上述艺术特色,使其在历史和当前产生很大影响.

  此书出版前后,新文化运动正在大力推动“白话化”,把白话文叫“人话文”,把文言文叫“鬼话文”。《何典》彻底的口语化、俗语化及“鬼话连篇”的文字,正合“白话文”的胃口。《何典》初版时,刘半农删除了一些“鬼话”。鲁迅看后,批评了他,说:“空格令人气闷”,“士大夫气似乎还太多”。当年年底,刘半农再版《何典》时,恢复了全本。鲁迅在为这个版本所作“题记”中评《何典》“谈鬼物正像人间”,“展示了活得人间相”,可谓精到。正因为《何典》说“鬼话”,所以,也就顾不得人间许多“当讲不当讲”的,口无遮拦,直抒胸臆,让人在阅历“人间相”时更为解颐。

  1932年,日本编印《世界幽默全集》,鲁迅把《何典》作为中国的八种幽默作品之一,推荐给增田涉。鲁迅给《何典》做的题记:

  “《何典》的出世,至少也该有四十七年了,有光绪五年的申报馆书目续集可证。我知道那名目,却只在前两三年,向来也曾访求,但到底得不到。现在半农加以校点,先示我印成的样本,这实在使我很喜欢。只是必须写一点序,却正如阿Q 之画圆圈,我的手不免有些发抖。我是最不擅长于此道的,虽然老朋友的事,也还是不会捧场,写出洋洋大文,俾于书,于店,于人,有什么涓埃之助。

  我看了样本,以为校勘有时稍迂,空格令人气闷,半农的士大夫气似乎还太多。至于书呢?那是:谈鬼物正像人间,用新典一如古典,三家村的达人穿了赤膊大衫向大成至圣先师拱手,甚而至于翻筋斗,吓得“子曰”店的老板昏厥过去;但到站直之后,究竟都还是长衫朋友。不过这一个筋斗,在那时,敢于翻的人的魄力,可总要算是极大的了。

  成语和死古典又不同,多是现世相的神髓,随手拈掇,自然使文字分外精神;又即从成语中,另外抽出思绪:既然从世相的种子出,开的也一定是世相的花。于是作者便在死的鬼画符和鬼打墙中,展示了活的人间相,或者也可以说是将活的人间相,都看作了死的鬼画符和鬼打墙。便是信口开河的地方,也常能令人仿佛有会于心,禁不住不很为难的苦笑。

  够了。并非博士般脚色,何敢开头?难违旧友的面情,又该动手。应酬不免,圆滑有方;只作短文,庶无大过云尔。

  中华民国十五年五月二十五日,鲁迅谨撰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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